时隔五年,“猫姐”曹俊玲终于为她的流浪猫们安了家。
这个家位于龙岗区平湖街道世之鼎物流园的一处沿街商铺里,一块天蓝色的招牌上,工工整整地写着“蓝色喵星宠物”几个大字,在周边一众老旧工业园里显得格外醒目。
但你如果推门进去,会发现这个家简朴而温馨。窗明几净的屋子里,几十只品种各异的流浪猫,虽然绝大多数肢体残缺或身患疾病,却无一不被主人温柔地对待着:每只猫都有自己专属的名字、领地和健康档案,每只猫的脾气和性情也都被主人烂熟于心。
“只有三只脚的这只叫‘丽莎’,最喜欢爬到我身上来踩奶;那只丑萌丑萌的叫朵拉,特别黏人;那边那个是小马哥,是位英雄母亲,帮我奶大了好几只崽……”推开门,走进屋子,曹俊玲挨个介绍着。
说话间,几只不安分的猫又一齐簇拥了过来,围在她的脚踝边撒娇似的叫。
涓涓爱流始于一次敲门
时至今日,曹俊玲依然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串敲门声。
那是2019年初的一个下午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曹俊玲家门口响起。拉开门,一位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站在门口,泪眼汪汪地看着她:“阿姨阿姨,拜托你救救它!”
曹俊玲低头一看,这才发现男孩的怀里揣着一只猫——一只浑身湿透、遍体鳞伤的猫,被湿漉漉的校服包裹着。
曹俊玲恍然大悟,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孩,正是因为自己的“爱管闲事”而找上门来的:那年年初,她们一家搬来平湖融湖中心城,没过多久便发现小区里有些小孩经常追着流浪猫打闹,每次看见了,她总忍不住上前呵斥几句,久而久之,小区里的孩子都认识了她。
男孩怀里的这只猫,就是一只刚被人摔在了水池里的流浪猫。男孩救下它后,不知道该找谁,便只好敲开了曹俊玲家的门。
曹俊玲二话不说,赶紧将男孩怀里的流浪猫带到了宠物医院。可惜的是,尽管医生使出了浑身解数,小猫最终还是由于伤势过重而离开了。
“孤勇者”的选择
流浪猫死的那天晚上,曹俊玲想了很多。
她想到了那个素昧平生的男孩。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尚且会拼尽全力地去救一只猫,作为成年人她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?
她还想到了自己正在上小学的儿子。天性善良的儿子从小就加入了深圳的动物保护组织,还领养过一条狗,要是他知道了流浪猫的遭遇,应该也会心痛不已吧……
那之后,曹俊玲买了很多猫粮备在家里。只要有空,她便拿着猫粮到楼下投喂给那些四面而来的流浪猫。
但她很快意识到,这样并不能真正改变流浪猫的境遇。
小区业主群里,关于流浪猫的争议一直不绝于耳:有人说,流浪猫发情时,一到晚上就叫个不停,吵得人睡不着觉;有人说,流浪猫经常把小孩的手脚抓伤;还有人说,物业管理处应该把这些流浪猫全部安乐死……
一位做动物救助工作的朋友也告诉她,光是投喂对流浪猫根本无济于事,关键是要给它们做绝育,“做绝育看似残忍,实则是对流浪猫最切实的帮助。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流浪猫无序繁殖,维护区域内的生态稳定,同时也可以减少猫咪发情给人类带来的影响。”
于是曹俊玲请来了附近宠物医院的医生,和她一起把小区里的几十只流浪猫逐一带去绝育。但一来二去,她发现很多流浪猫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伤病,有的甚至同时患有好几种重症。
她这才意识到,自己仿佛登上了一列救助流浪猫的列车。前路漫漫,荆棘遍布,但她别无选择,即使形单影只也只能孤勇前行。
花费十万元,只为救一只猫
说是孤勇者,是因为救助流浪猫属实是一件既费心力又费钱的事儿。
别的不说,光是给几十只流浪猫做绝育手术,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。再有,做完绝育手术后,后续洗澡、驱虫、打疫苗,统统都要花钱。最关键的是,把流浪猫带到宠物医院后,如果查出来有病,还要再给它们治病。若是小病小痛还好说,若是病情严重,费用可以赶上人类做一次大手术……
曹俊玲当然知道这些,但她还是选择了“照单全收”。
一来,她觉得自己经济条件还可以,在能承担得起的时候,她想尽善尽美地去把这件事做好;再者,当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摆在她面前时,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“放弃”两个字说出口。
“生生”就是一只让曹俊玲永远说不出“放弃”的流浪猫。
曹俊玲发现“生生”的时候,是在2022年3月的一个晚上。在小区门口的停车场里,当时只有一岁多的“生生”躺在一辆轿车的车底下,断断续续地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叫声。从车旁经过的曹俊玲循声望去,在车底发现了伤痕累累、奄奄一息的“生生”。
她立刻把“生生”抱去了宠物医院。一检查,宠物医生的话让她目瞪口呆:肝损伤、肾衰竭、腹部穿孔……猫能生的病、能受的伤,它几乎一个不落地得了个遍。
医生再三提醒她: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,它的病情太严重了。哪怕我们用尽所有手段,它最终可能还是会死。”
她没有犹豫:救。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救。
她给它起了个名字:“生生。”——生生不息之意。她别无所求,只希望它能活下去。
那之后,“生生”先后接受了4次大型手术,最长的一次住了6个月的院,前前后后花了曹俊玲近十万元医疗费。
可惜的是,“生生”在和病魔斗争了一年多后,最终还是去世了。
它走的那天,曹俊玲泪流满面。那种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一个生命的逝去的无力感,在她的心里剜出了一块深深的疮疤。
安了家,才安心
曹俊玲回头看了一眼她走过的这五年。这五年,她前前后后救助了200多只流浪猫,花费了100多万元,周围人不理解、娱乐活动几近于无,这一路她走得踉踉跄跄。
她知道自己并非从天而降的英雄,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。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,走不动的时候也会心累,绷不住的时候也会号啕大哭。
比如,一开始给猫做完绝育后,她并没有把它们全都放归于小区。有些还未恢复健康的猫,被她带回了自己在小区楼下开的白酒店里精心喂养。
这多少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便。有一回,她带回了几只刚出生的小猫。为了给它们喂奶,她随身带着一个闹钟,每隔两小时响一次,响了就赶紧跑去喂奶。丈夫开玩笑说:“你干脆睡店里好了,不用回家了。”
还有一回,店里不知从哪进了猫瘟。一夜之间,所有新买的猫粮、猫碗和猫笼都不得不扔掉。她哭笑不得地拾起消毒水,把店里里里外外地消杀了一遍。
再比如,做完绝育的猫放归于小区后,她给它们搭建了十几个能够遮风挡雨、每天定时投放猫粮的窝。但她起初并不太敢大张旗鼓地喂,因为有人会说风凉话:“你们这些喂猫的人,既然这么爱猫就把它们都带回家啊。”
她只能每天半夜一个人偷偷跑下楼喂。
她由此也知道了给这些流浪猫安一个家的重要性。安了家,她才安心。
朋友们也劝她开个宠物店。一来可以让流浪猫得到更好的安置,二来可以赚点钱,让这项事业更有可持续性。不然,像她这种搞法,即便家境殷实,又能撑多少个五年?
她最终接受了朋友们的提议。经过千挑万选,她在平湖大街世之鼎物流园给她的流浪猫们找了一个家。
这个家一共两层。一楼卖宠物用品,二楼则是她的流浪猫小屋以及提供宠物猫寄养和洗护的地方。从布局设计到装修采购,事无巨细,她都亲力亲为。
但她终归是个面皮很薄的人。她怕人说她拿流浪猫牟利,于是再三强调,她开这个店主要是为了让更多人来领养流浪猫——每个人都可以领养,她分文不取,但会逐一对领养人进行把关。
至于要不要在她的店里消费,她说随缘。
是的,随缘。这五年来,她做的这一切,好像都可以归因于这两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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